回到南部後，我要求自己早睡，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把所有事情在十點前完成，然後早早上床，好拯救我那其實早該放棄無謂掙扎的黑眼圈，也為了每天能夠精神飽滿地面對一天將近十二小時的店長工作。沒想到，今天的我竟然八點就已經躺在床上翻覆了。床上只有我，所以沒有什麼古銅色胴體，低沉的呻吟，或是熱硬XX(消音)之類香豔刺激的東西，只有頭痛欲裂，身體燥熱，加上扁桃腺發炎。是的，我重感冒了。
每年冬天，當身邊的人都趕上流行，皆在身上帶了各種不同款式的病毒時，我總是那個很不上道的傢伙，在一群病人裡頭，我就像是穿著英式Punk走在Les Champs-Elysees上的怪人；然而，等到風頭一過，大家開始健健康康地享受春曦時，我卻變成那個只能坐在床上，要死不活地咳嗽著，像極了總是貼在鐵窗邊想出去曬曬太陽，卻只能得到嚴厲警衛斥責的可憐傢伙。
這次的感冒來得突然，尤其年關將近，工作變得繁忙起來，把疲勞和病徵混雜在一起，疏忽了身體發出的警訊，也錯過了提早治療的時間，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忍了一整天的頭昏及骨頭痠痛了。那時候是店裡晚餐休息時間，只剩下我一個人，精神萎靡地翻著Nana，有一頁沒一頁地看著，忽然一股暈眩的感覺襲來，我就這麼撞到桌上，暫時失去了知覺。醒來時，發現已是半小時後的事了，店員們打趣地說到：「店長，今天太累了唷！」於是，我提早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又疼又昏的感覺讓我很難受，連步伐都有些硠蹌，忽然間，我想起了小時候好幾次差點無法從鬼門關回來的記憶。我開始想：如果昏倒在這兒，都沒有人發現，我會不會就這麼死掉了？當然，我很清楚這只是自己在胡思亂想，但是極度不適的身體無法控制發了狂的腦袋，一份強烈的無助感湧起，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只好打開手機，搜尋有否任何一個能夠在此時伸出援手的人，然而，即使在這個時候，我卻還是不願意麻煩家人朋友。於是，我便將簡訊傳給了K。
「我感冒了，而且是重感冒，應該會死吧！」
是的，我傳了這樣的簡訊給K。這就是我不願意向家人朋友求援的原因，因為每當遇見這種混亂的狀況時，我總會說一些很糟糕的洩氣話，但本身其實沒有這樣的意思，之所以這麼做，只是希望得到一點呵護和安慰罷了，這是獅子座的撒嬌方式，有點讓人頭痛，而瞭解我的家人朋友在聽到這種話時，第一次會很擔心地鼓勵我，第二次還是會順我的意，第三次以後就會覺得「這傢伙怎麼這麼煩」，甚至會說出類似「那就去死吧」的話。這麼一來，就失去我說這番話的意義了，所以久而久之，我便會不願向他們撒嬌，便產生了一種疏遠的感覺。我知道這樣不好，但對我來說，越是做作的話語，在這個時候越是有用。在工作時，我能接受任何嚴厲的批評；但在我需要時，除了寵愛，什麼話我都不想聽。
回到家，洗了熱水澡，躺在床上的我睡不著，只是一直翻來覆去的，不只因為身體不適太難受，也因為K到現在還沒回簡訊。今天我總共傳了兩封簡訊給K，儘管之前我告訴過不擅長打簡訊的K，如果忙的話，就算不回也沒關係，但是一但傳了出去，我就會把手機帶著，三不五時地拿出來看一下，即便「You got a mail」的提示鈴聲尚未響起。我將手機擺在伸手可及的床頭，一邊罵著不管我死活的K，一邊推敲著該追加什麼句子，才能夠讓K知道我在生氣，卻又不會被看出心意。忽然間，手機響了，是未知號碼。向來我是不接未知來電的，但是K有三支號碼，兩隻手機號碼會顯示，來自市話的號碼則被設為隱藏。因此，最近即使是未知來電，在某些時間，我還是會接。
「喂？」
「還好嗎？」K問道。事實上我不喜歡這種「你應該知道我是誰」的開頭語，我總是覺得，既然你打過來，就應該是你認識我，而不是我要搞清楚你的來歷。
「還好。」但其實我覺得我已經快要死掉了，就算是小感冒，對我這種從小體弱多病的人來說，都是致命恙疾。
「怎麼會這麼突然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吧！」
「太不小心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我有很小心呀！」
「我想可能是你這幾天上台北都沒有好好睡覺，回去以後又沒有好好休息的關係。」
「可能吧！」我不好意思告訴K，其實應該是我那天才老媽，在她跟感冒道別的時候，留了一些紀念品給我。
「你要多喝開水，促進新陳代謝；最近柳丁還蠻好吃的，多補充一些維他命C對感冒是有好處的；吃些比較溫和的東西…」K一口氣說了一大串，我也只是在意識朦朧中敷衍地應答著。
「好啦！我沒問題的，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呢？我明天我打電話給你，告訴你該吃些什麼。」K的口氣是認真的，認真得讓我有點擔心，他是否太認真了？
收了線，我滿足地看著背光尚未熄滅的手機，顯示著K的來電，從「通話中」變成「通話結束」。雖然這麼做很幼稚，但我真的很喜歡像這樣有一個人關心著自己的感覺，那是僅次於「我愛你」的甜蜜味道。正當我放下手機，躲進被窩準備睡覺時，手機又響了起來，不是「Someone’s calling」那種，而是「You got a mail」的那種。
「看你這樣我很心疼，又沒辦法照顧到你。要好好休息，多喝水，其他的就不要想太多。明天請家人煮粥給你吃，知道嗎？多希望這時我就在你身邊，又能照顧你。」
打開訊息箱，K傳來的簡訊裡這麼寫著。
「別擔心，我沒問題的，生病難免聲音會聽起來很遜，不過不要擔心，我會趕快好起來的。接到你的電話很開心唷！雖然之前有點小失落，不過知道你是忘了帶手機就OK了。別擔心，晚上要保持好心情睡覺才乖唷！」
在回給K的簡訊裡，我這麼寫著。
其實，我大概知道自己在心中是怎樣看待K的，只不過我不願面對罷了，倒不是因為想要玩玩，或者是享受這種有人追在後頭跑的感覺，而是因為我真的害怕。上一段感情結束，已是一年多前的事了，這段時間，對於感情，我總是抱持著類似吃飯睡覺的態度，肚子餓了，就找些東西吃；想睡覺了，就找張床睡覺；覺得寂寞，就找個身體思念。滿足了，也就結束了。我一直是用這樣的方式面對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人們，對於他們，我不會存有什麼感情，就像我不需要選擇床鋪睡覺一樣；然而，面對K，我卻產生了手下留情的想法。是因為他並非一開始就只對我的身體產生興趣嗎？還是因為幾個宛若夢想實現的場景讓我亂了方寸？我不知道，就像為何會期待K的簡訊或來電一樣？我只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在想起K時面對真實的自己，因為K，在我的心裡，存在著比想像中還要多的感覺。
最後，我沉沉地睡去，帶著一份再清楚不過的曖昧。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