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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二日,接到一封來自台北市重慶南拖吊場的公文,我留在台北的機車在一月二十四日被拖吊了,而且若不儘快去領,就即將在二月二十四日拍賣了。本來想,反正車子都已經騎了六年了,也該換了,就送給政府吧,不過考慮到其實車子狀況還挺好的-雖然外表醜醜的,不過我可是下重本照顧它的-,於是,為了拯救我的愛車-威兒,我便馬上動身前往台北。

  想不到,這件小事竟是這個黑色情人節的開端。

  由於出門時已經快兩點了,為了趕下班時間,威媽便叫我直接搭高鐵。天呀!高鐵蓋好都已經這麼久了,我還沒搭過耶。當初因為聽說高鐵的設備都是接收日本淘汰數年的器材搭設的,所以其實我對它很沒有信心,不過這次實在是緊急狀況,而且也不能任性地要求要搭飛機-有比較安全嗎?-,於是我接受了我的高鐵初體驗。
  之前到左營海軍醫院看病的時候就已經來過新左營站了,所以其實我對高鐵車站並不陌生。買好票,進了月台,發現「原來高鐵列車也沒想像中恐怖嘛」,還以為會像坦克車一樣高,結果其實也只是跟自強號差不多,忽然有種放鬆的感覺,而且還蠻期待這「管」小玩意兒要怎麼跑出300km時速。





  結果,小東西讓我失望了,還以為會出現光速退後的風景,想不到只是跟自強號差不多而已,看沒兩下我就睡著了。
  小睡了一下,醒來看看還是清晰得很失望的風景,百無聊賴地,只好便拿出紙筆隨手寫些東西。













  「出發了,離開你在的城市,穿越你將在的城市,到達你曾在的城市。」

  其實,我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儘管知道不應該再繼續這麼作,卻無法馬上戒掉隨時把你掛在心上的壞習慣。



  甚至,有時嚴重起來,寫的東西都像是在和你對話似的。

  「愛要耐心等待,仔細尋找,感覺很重要。但是只靠感覺,終究還是不夠的。」

  「之所以需要那麼多,是因為我獨排眾議地去愛你。」

  「I Don't Care What They Say, I'm In Love With You.」

  於是,在這樣的呢喃重複中,我到了台北。
  天氣很冷,空氣裡好像塞滿了碎冰似的,吸進鼻子裡又冷又疼的,再加上台北一貫「帶雨具覺得太誇張,不帶又會濕掉」的討厭雨天,惹得我這兩天已經不太穩定的心臟隱隱作痛。

  我走出北三門,隨手招了輛計程車:「麻煩重慶南拖吊廠。」

  司機開了一段路,忽然尷尬地說:「不好意思,我不太確定怎麼走。」

  由於身體實在很難受,我便直接把公文上的地址指給他看。司機低聲地跟著上頭的地址重複了一遍,便轉了個大彎。我沒有太多心力注意他在做些什麼,只好像聽見他說:「泉州街一號。」不是在重慶南路上嗎?我心想。但既然是上頭寫的,應該不會出錯吧。過了不久,車子停在一個陌生的街口。

  「不好意思,」司機轉身對我說「前面是單行道,所以只好請你自己走過去了,就在前面而已。」

  我看了一下四周,我不確定這裡是哪裡,尤其天色一暗下來,散光近千度的我幾乎也稱得上睜眼瞎子。不過,看樣子也只能下車。
  於是,我撐著難受的身體,走在陌生的台北街頭,淋著向晚小雨。真他媽的詩情畫意。
  過了不久,終於到了重慶南拖吊廠,想不到服務人員竟說,車子已經被移去濱江街的大佳拖吊廠了。
  我幾乎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們以為從重慶南路到濱江路只是像唸起來這麼容易嗎?但又能如何呢?也只能摸摸鼻子離開,趕緊往濱江街去了。
  換了一輛司機聰明一點的計程車,不過不代表厄運就此結束-事實上才剛開始-,服務人員竟又告訴我:「車子又被移到濱江二號保管廠了。」
  這次我學聰明,要了電話先打過去,接起電話的是一個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的老女人。

  「喂?什麼事?」那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褲子被撐破似的。

  「不好意思,我有車被拖吊了,聽說現在你那邊的保管廠,可以麻煩你幫我查一下嗎?」

  「沒辦法,所有人都下班了。」

  「我給你資料,麻煩你幫我找一下好嗎?」但我想回的其實是:「那請問你是...?」

  「沒辦法,我不會用這些東西,你明天再來吧,我們九點才上班,可不要太早打。」

  然後,老女人就掛掉了-如果真是這樣,我應該會小小開心一下-。於是,我要面臨完全不知道該投靠誰的窘境。

  走到濱江街上,打算至少先回到市中心再想辦法,想不到在寒風冰雨中招了半個小時,卻沒一輛計程車停下來。
  濕透的衣服、發疼的身體、冰冷的雨水、冱寒的強風、無助的窘境、再加上自找的多愁善感,我竟蹲在路旁哭了起來。

  「同學,你沒事吧?」哭了不知多久,忽然有輛車停了下來,裡頭坐著一位看起來台味很重的伯伯。

  「有事。」我哭喪著臉說,現在的我脆弱得應該任何人說什麼都會聽。

  「先上車吧,這裡你叫不到車的。」

  我和伯伯說了今天的事,也聊了一些近來藏在我心中沒人知道,卻渴望被釋放的念頭。
  也許,比起情人或親密的朋友,陌生人才是最好的聽眾也說不定。
  伯伯把我載到三重-台客果然都住三重嗎?-,幫我找了間旅館下榻,並給了我一千元付領車的費用。

  「人的一生中,有些時候會需要別人的幫助,大方地接受那些援助,讓自己成功,就是對那些幫助過你的人最好的報答。」伯伯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沒有任何聯絡方式。

  到了旅館,洗了澡,思緒終於冷靜下來,我躺在床上,想著與伯伯的對話。







  和伯伯的聊天中,我提到了和韻筑的關係。我說,我不確定是否還能和她當朋友,畢竟我懂當夾心餅乾的滋味,我不想讓她有這樣的感覺。
  伯伯反問我:「你覺得自己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嗎?」
  我點了點頭說,我不敢說我是個很棒的朋友,可是我會用真心對待每個同樣以真心相待的朋友。
  「那你覺得她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嗎?」伯伯笑著又問。
  我回答。
  伯伯滿意地笑著說:「那你還猶豫什麼呢?」
  於是我決定向你要韻筑的電話,不再向過去那樣透過你交談,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聲音和對方交往。

  「你要她的電話做什麼?」

  「她不想給我嗎?」

  「不是,她說可以給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她的電話罷了。」

  「你管太多了吧。」畢竟,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我想知道嘛。」

  我深呼吸,試著抑制對你這種「因為想做所以去做」的自我主義型答案的怒氣:「我只是要給她禮物罷了。」

  「什麼禮物?」

  「生日禮物。」

  「不用那麼麻煩吧。」老實說,我真的無法從你的語氣中聽出來,你究竟是挖苦我?還是真的覺得不用麻煩了?

  「這跟麻煩與否無關吧。」

  「也是啦。」是呀,我真的已經不知道,你究竟什麼時候是認真表達,什麼時候是隨便說說了。

  「我也會給慧觀。」

  「那憶雯呢?」

  「也會。」

  「那我呢?」

  我楞在當下,不確定你剛剛說了什麼話:「啊?」

  「那我呢?」

  是的,你真的是在跟我要禮物,好像我們不是才剛分手需要時間平復的情侶。我只好敷衍地說:「有。」

  「那星期四你要不要給我?」

  「啊?」

  「你星期四要不要給我?」

  星期四?給你?我想我被你弄糊塗了。

  「星期四那天你要不要給我?」

  我才想到,星期四是二月十四日。

  「要嗎?」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哪樣?」

  「我不像你,一分手以後就能馬上恢復,我需要時間好嗎?」

  「我也很難過呀,只是我不想表現出來而已。」你說的好像是指,終於大聲求救的我沒有馬上能笑臉迎人的你來得堅強。但那真的是堅強嗎?我不知道,就像面對著你現在曖昧模糊的若即若離一樣。

  我不語,不想再陪你爭論什麼。

  「你自己說過,唯有我想見你的時候,我們的相見才有意義。現在我想見你,可以嗎?」

  我說不出話,就連回嘴「那也得是你真心想見我才有意義呀」都說不出口,我不想再聽見你那些猜都猜得到的場面話,那只會讓我更難過。

  「好嗎?」

  最後,我還是投降了。

  「你答應了喔,我知道你不隨便答應別人的,你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做的。」於是你說,你會等我。

  收了線,我痛恨自己為什麼還是不能像拒絕一個個上前搭訕的人一樣拒絕你,像不屑一位位說著甜言蜜語的人一樣不屑你的話語。

  早上九點,我被冰冷的空氣冷醒,發現自己緊緊抱著枕頭尋求溫暖,卻因為仍舊孤冷而淚溼枕邊。
  我有多久沒有在醒來時,發現自己是滿臉淚水的了?好久好久了,自從我變得比以前更堅強,變得不再害怕自己的xx歲和別人不一樣,變得理解並接受所遭遇的一切並不完全是活該的之後。
  是的,我終究沒能變成真正沒血沒淚的傢伙。
  如果可以,會不會好一點?會吧。

  梳洗了一下,趕到濱江二號保管廠,領車的程序有點麻煩,所幸今天接待的服務員很和善,很快地,我就把威兒接走了。





  騎著威兒,在熟悉的台北街頭,卻感到迷惘與失落,我不知道該怎麼消磨這段時間,直到二月十四日以前,甚至就連為什麼要和你見面都不知道。
  你是真心地想和我見面嗎?如果是,那麼那份真心究竟是以什麼模式存在著的呢?是一種與好友坦承以對並相互扶持的單純真心?抑或是和我一樣為一份尚未準備好坦然拋下的感情而躊躇?如果不是,那在你的心裡究竟是用怎麼樣的目光看我的呢?是一個還有一點價值的玩具?還是一個只是因為垃圾車還沒經過所以暫時擱在一旁的棄物?
  我為這些想法感到恐懼,因為我比之前毫無默契的時候更不瞭解你,我無法掌握你會做出什麼事情,更無法得知那些是否是我能承受的。為此,我恐懼不已。
  然而,正如你所說的,我不輕易承諾,因為我會遵守,所以我還是會赴約,儘管充滿著不安。現在,我應該做的,是停止想那些永遠想不出答案的事情。
  於是我決定,騎著威兒,從台北到台中,至少在寒冷的公路上,我沒有太多心思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情,有多些時間去讓那些需要沈澱的思緒安靜。

  上路前,我吃了藥,並在隨手就能拿到的口袋裡放進備用的藥。
  是的,這段旅程對我來說是危險的。生命危險。但我知道,這麼作會是對的,雖然冷了些,苦了些,孤單了些,不過沒什麼好怕的,我有我自己。





  到了新竹,我忍不住停了下來,畢竟這裡之於我,充滿了許許多多的回憶。
  這是我和第二任情人最後一次見面的地方,此後他就失去了蹤跡與消息,彷彿從地球消失了一樣。
  這是我和第三任情人第一次見面,並在認識後三十分鐘後決定交往的地方。第一次吃新竹貢丸米粉是他帶我去的,第一次被大方地向親朋好友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紹的也是在新竹工作的他,第一次參加同志社團活動也在新竹。
  有太多太多記憶,散落在這個城市裡,於是我忍不住停了下來,試著回味一些仍舊鮮明的過往。
  我沿著以前和第二任情人想逃離家人的路線散步,拜訪了和第三任情人初次見面的酒吧,漫步在他牽起我的手說「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地下道裡,還去吃了他帶我吃過的新竹貢丸米粉攤子。





  大約四點,該啟程了,否則會趕不上你出門打工的時間。
  才上路,臉就被迎面吹來的冷風刺得很痛,於是就買了個黃色膠皮口罩。



  然後,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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