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很順利地抵達台中,除了因為寒風而開始感覺輕微裂痛的心臟,雖然如此,當我看見熟悉的沙鹿半月燒攤子時,早已是天色昏暗的傍晚近七點了。想當然,到你家樓下時,已不見你的機車了。不過我倒不因此感到失望,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為就某個方面來看,那其實也是我的希望。
一半的我一路上不斷催促自己,希望能在你出門打工前抵達,就算倔強地不承認想見你的念頭,至少晚上會有個落腳處;另一半的我卻害怕看見你,甚至打算一把巧克力交給你後就轉身走人,或直接把巧克力放在你家樓下的信箱就好了。
所以,儘管心裡有一股想見你的焦急,身體依然理性地避開了你可能在家的時間,好讓按下門鈴三十秒後仍沒人回應的靜謐,在死不瞑目的埋怨聲中,殺死發了一整天牢騷的自己。
只不過,縱使最後是害怕見你的那一半存活,也無法完全消滅莫名的失望。
於是,我打電話給韻筑。
「喂?」我在聽到韻筑的回應後說「我到了,不過他出去了。」
「那怎麼辦?」
「沒關係,我騎去台中市區好了。」
「去那邊做什麼?」
「不知道,去唱歌或是網咖混一晚吧,等他明早睡醒call我。」
「這樣不好吧。」
「也沒辦法,他今晚不會回來,在這兒等也沒用。」
「那你要小心一點,迷路的話要馬上打給我。」
「嗯,謝了。」
我很感謝韻筑陪我說話,畢竟我無法和身邊任何人提起你-因為會被罵到臭頭-,尤其像這個不想讓你知道我提早南下,因為若得到你的關心會很痛苦,反之則會更痛苦的窘境,我想現在能平心靜氣聽我說話的-為什麼我總是缺乏這份滿足?-,應該也只有韻筑了。
吹了一天冷風果然很傷身,一下車,耳鳴,頭昏,腳軟,心悸,什麼都來了,就連打手機時,手也像中了風或嗑了藥似地猛抖,更別提吃東西的難度有多高了。
不過其實也不太餓,中午在新竹吃的米粉貢丸也只是因為低血壓太嚴重才吃的,我想,是因為吃了心臟病和憂鬱症藥的關係吧,身體產生了類似厭食的副作用。這樣的身體又要接著一夜不睡,其實有點可怕,不過與向你求救,無論得到什麼都很痛苦相較起來,這終究是輕鬆些的選擇。
我到新光三越買了Valrhona的巧克力,九顆特選巧克力給你,十六顆藝術巧克力給1408-當然你還是算在其中,才能用16/4來平分-。我想,買了去年同樣你送給我的巧克力,就算是一份回禮吧,我不想欠你什麼,即便可能也說不上欠或不欠,只是一種心情罷了。
從B2走上一樓時,其實心裡很迷惑,我不知道離開了百貨公司以後,這個被寒冷籠罩的城市有哪裡能讓我落腳?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你。
「你在哪裡?」你劈頭就問,口氣像是擔心一個老愛惹麻煩,卻怎麼講也講不聽的孩子般不耐煩。
我一時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於是想了一下才敷衍地說:「外面。」
「外面哪裡?」
「就外面。」你的口氣不好,向來說話就常被說帶驕氣的我也沒辦法好到哪兒去。
「我已經知道你在台中了,而且你還在清水時打電話問韻筑是不是快到沙鹿了,」有時候我真想告訴你,有人告訴你什麼秘密,就算你實在忍不住說出來,也至少別告訴其他人,是誰告訴你的「你在哪裡?」
「啊?」
「你再裝死看看,快說你在哪裡?」
「啊?」我知道應該專注在你的問題上,可是就是無法克制地在意著你的語氣,就像面對一個厭煩得想放棄,但還是覺得應該表示一點禮貌式關心的討厭友人般。當然,你我的關係已經不同了,我沒資格要求你用什麼方式對我說話。
「快點說。」你的口氣聽起來彷彿再問一次就要直接掛電話絕交了,或許深深地痛上一回,對我而言會來得輕鬆爽快,但也或許會讓我發現,原來自己的心強壯得不會因此而死去也說不定。
「你不是要上班了嗎?」於是,我轉移了話題。
「嗯,九點半。」現在是九點十五分。
「那你準備上班吧。」
「嗯,那我下班打給你。」
我懷疑了一會兒,我不知道這次你的「待會打給你」是認真的,還是一種客套話。但我還是選擇相信你:「嗯。」
收了線,才發現忘了問你何時下班,本來想打電話問,但仍因為害怕聽見你的聲音而作罷。
我坐在門口外的長凳上,回想著剛剛的對話內容,忽然發現一件事:「你該不會真的去酒店工作吧。」
之前我去酒店工作的時候,你說過在台中有朋友可以介紹你進去,當時我很反對,畢竟在那裡工作並不是什麼好事,包括我在內,許多人都是因為萬不得已才下海的;但是當時的你只是一臉輕鬆地說,也沒什麼,反正就是喝酒而已。
「你真的去了嗎?」這個問題不斷地盤旋在我腦中。
因為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我想我會很自責,是我讓你覺得這個工作沒有看起來那麼可怖-但它的確有,人的心會在那裡頭漸漸地失去某些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的光芒-,甚至也許讓你覺得那只是個無傷大雅的打工-但一如我曾說過的,「一個曾經在酒店上過班的律師」聽起來怎麼樣都不稱頭-。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你,不知道以什麼身份問你,不知道有什麼資格問你。
於是,我強迫自己不想。
為了殺時間,我去新光戲院看了「P.S. I Love You」。
一開始,只是因為曾與你一起在這兒看了「300」而想起當時的一些回憶:11個月以前,你就在這裡送給我那盒Valrhona,我們就坐在窗邊吃著,並拍了一張很美的接吻照;還有你現在仍放在無名名片檔的照片,也是在當時拍的。
電影開演後,我才發現「P.S. I Love You」的男主角Gerard Butler,也正是「300」的男主角。這算是巧合還是某種命運嗎?我低頭淡淡笑了一下,想用我一段漠不在乎的態度帶過。
然而,卻還是在電影開演數分鐘後決堤了。
能讓我這個被大餅笑稱「沒血沒淚的傢伙」的人流淚的電影不多,更別提「一開始」就讓我哭泣的電影了。
其實,倒不是因為「P.S. I Love You」的劇情真有那麼感人肺腑的關係-我個人是覺得這部片是相當舒服的小品,所有情感都是輕描淡寫,卻仍會忍不住會心感動的-,只是在依然總是想著你和那些惹我哭笑畫面的此時此刻,看見如此熟悉的畫面在眼前出現,我就像親耳聽到,親眼看到,親身感到,你那總是不切實際卻溫柔的話,你那因為不知如何安撫我的壞脾氣而苦惱不已的表情,你在我懷裡透過肌膚和呼吸傳到身上的溫暖,因而心痛不已,於是掩面哭泣起來的傻瓜。
Holly的每句話,每個表情,看在眼裡,我才發現原來你一直以來容忍著這樣蠻不講理的我;Jerry每句過於隨性的安慰,令人生氣的揶揄,都和你給過的擁抱一樣深刻。
於是我哭了,都是你害的。
或者,是因為發現不得不開始學著戒掉想對你撒嬌任性的習慣吧。
電影結束,大約近兩點了。走出新光三越,看著失去光芒的城市,我彷彿真的凍結在空氣中般站在空曠的廣場上。
忽然,心臟一陣刺痛。
天太冷了,身體開始承受不住了。
我沒辦法騎車到預定暫時落腳的網咖,只好暫時到對面的7-11一邊休息,一邊等你的電話。也許是因為每隔三分鐘左右就看了一次時間,這個夜晚好漫長,我想試著數心跳轉移對手機的注意力,可是不時抽痛著的心臟幾乎打亂了所有的步調,我幾乎無法呼吸。直到近六點,距離你說上班的時間已經八個小時了,手機仍舊沒響。我想,你想必已經忘了這件事了吧。
「快六點了,你應該下班了吧,也許已經在朋友家休息了。嗯,只是告訴你,我等不下去了,這樣的低溫對我的身體有致命的傷害。如果你已經休息了,醒來以後就到新光三越對面的7-11拿巧克力吧,只要告訴櫃台『要拿晚班寄放的巧克力』就好了。有需要的話,報我的名字和手機吧。今天的約只好取消了,Sorry。」
訊息發出的時間是5點56分,但其實我是從5點30分開始寫的。是的,我幾乎是在一種失去意識的狀態下寫完這封簡訊的。
然後,我在路邊招了一台計程車到榮總,才到急診室人就昏了。
清醒時,急診室裡彷彿喪禮般的慘白燈光嚇到了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知道有台機器接在我的身體,還有一支點滴打進我的手腕。我問了護士,才知道自己昏厥了兩個小時,原因是因為過度疲勞和受凍而引起心臟病發作。
這就是我的情人節結局,獨自一人躺在陌生的醫院裡頭。
我只能低頭苦笑,怪不了誰。畢竟說穿了,都是我自己傻-而好氣又好笑的是,這往往正是你說我可愛,而我一點也不覺得的模樣-,期待你仍會對我好,這毫無理由的希冀,現在看來真是可笑的自以為是。
後來,護士把機器撤了,我終於能走動,才發現,被丟在包包裡頭的手機有三通未接來電,都是你。
「你在哪裡?」電話一通,你還是說這句話,好像這是你我之間僅剩的話題。
「外面。」於是,我還是這麼回。
「你該不會在醫院吧?」
「嗯。」
「你怎麼了?」
「沒什麼,等人等到被冷昏了。」
「我昨晚喝醉了,」看來你間接承認到酒店上班的事了,但我更在意的是,原來自己真的沒有想像中的重要,至少沒有比喝醉這件事情重要「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我想你還在上班,或者是已經忘了這件事回去睡覺了吧。」我說過了,唯有你真心想和我見面的時候,你我的見面才有意義。但你還是沒聽懂,一如往昔。
「你這樣我會心疼的。」
「無所謂了。」為什麼你總是要狠狠打了我一巴掌以後,再為我的哭泣心疼呢?
「怎麼會無所謂?我很心疼耶。」我想問你,怎麼會有所謂呢?
「好了,我不想說這些了。」停止這些令人灰心的談話吧「我只想說,你自己想清楚,真的要作這份工作嗎。」
收了線,我身體在發抖,毫無來由地。我需要找人說話,於是傳了簡訊給韻筑。不久,韻筑回了電話,語氣裡滿是心疼,但我從談話態度及問題聽得出來,你和她通過電話了。「你現在在哪裡?」我還是告訴了韻筑,或許在心中有某種期待吧。但是,也許是命吧。遠從屏東來接我的家人到了,落空的期待在心中像個洞似的,彷彿什麼都缺乏,又好像被溫暖的黑暗填得滿滿的。
回到屏東,找了主治醫生做了檢查,沒有大礙,過了不久就回家了。
我撥了電話給你,因為答應你回到家要給你電話。所幸,你沒接,我寧願相信你完全不在乎我的死活,也不要這種若有似無的關心。
不久,你回了電話,給了我這個情人節的最後一個痛。
「你打給我嗎?怎麼了?」你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愉快。
「沒有,只是因為答應你回到家打電話給你。」
「嗯,好。」你尷尬地嗯啊著「我不知道說什麼,我在外頭找東西吃。」
「那就這樣吧,Bye。」我應該學著接受,你就是個隨時都能讓自己快樂的人,早該如此。或者就是再也不接近你,好免去對照自己可笑的自怨自艾。
於是,我躺在床上,把你丟到窗外,思索著你總說「沒有情人重要」的朋友們對我的心疼及關心。
很多人想對我好,我又何必非得要把自己往死胡同裡推呢?
My Funny Valentine, 過了十二點,魔咒就結束了,我會醒來,等待一個不是只愛上用魔法裝飾起來的我的王子。
P.S. 這將是最後一次我用「你」代表你。
- Feb 15 Fri 2008 02:14
『My Funny Valentine II/My Funny Valen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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