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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拉不下臉回家。」和母親討論著弟弟離家出走的事情時,我無意間脫口而出這句話。

  「有什麼好拉不下臉的。」媽媽苦笑著對我說,一如她以往想讓總是容易想太多的我放鬆時用的方式,但她看了我著實無措得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的眼神,才發現原來我是認真的「也是啦,其實真的會拉不下臉。」

  我看著母親,那雙低低的眼望著的不是任何一個能夠用「東北」「東南」「北北西」「北北東」之類的名詞去定義的方向,而是那個隨著時光流逝四季更迭,所以再也不會回來的過往。那一刻,我知道她懂我,只是懂的好心疼,好難過,好傷心。
  我和母親一樣,在最後都離開了家,也同樣抱持著極度需要被呵護的念頭,而拉不下臉回家。只是,比起當年14歲就為了家人生計,而被她的舅舅隻身從屏東鄉下帶到台北市幫傭的母親來說,18歲時基於叛逆而堅持離家的我,簡直是個幼稚至極的傢伙,以為外頭的世界總是比較好,陽光比較燦爛,風景比較美麗,卻沒想到,這一切是要付出代價的,用青春,用快樂,用一切。當開始感覺畏縮,想逃回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像一陣輕柔溫暖的春風般,吹過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母親曾說過,其實她很想回家,陪陪現在再也沒有機會見面的外婆,和已經不知何時被歲月催老許多的外公,她也想只是待在外婆家那間狹窄卻很溫暖的廚房裡頭,和這輩子應該再也不會結婚的阿姨一邊聊著沒有邊際的天,一邊張羅著舅舅最愛吃的胡椒蝦。下午有空的時候,就陪著兩個老人家出去走走,順便去看看她那幼年時就不幸溺水夭折的弟弟,為他在墳前撚一柱清香。晚上時,就和住在隔壁的好姊妹們嗑嗑瓜子,泡泡茶,聊聊假期的行程。

  「可是,我就是不想像村子裡的人說的那樣,最後放棄,然後回到家裏。」母親這麼說著,一邊咬著牙,一邊從喉頭吞下了什麼。也許,是那個躲在她心裡哭鬧著要找媽媽的自己也說不定。

  這是不是很傻?明明家人是我們最親密的人,可是反而卻是最無法拉下臉說些應該只有對他們才說得出口的話的人。於是錯過,後悔,逞強,暗自傷悲。
  我們都是一樣的,只是我們也都是一樣不願被人看見這樣的自己。
  這,是長大的代價。除了失去了最善解人意的童稚自我,還有那個肆意任性撒嬌的自己。

  「你小時候有多可愛,你知道嗎?」

  當我這麼對小了五歲的弟弟這麼說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母親的心是這麼失落。

  為我,也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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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wie C.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