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老人一如往常地交待著上課要注意的事宜,然後先移動去下節上課地點

幾乎沒人知道,老人不會在那裡,也不會再回來了

除了少年

少年是當年那張照片創作團隊中,唯二剩下的人

另一個,就是老人

 

那張照片很美,在一片綠油油的草皮中央,有一個約四百米的圓形紅石操場

戴著白色耳機的少年,站在跑道上,回身一笑,純真得就像是晨初尚沾露的花苞

水平面像蛋糕似的,層次分明而色調甜膩,外綠內紅,淡淡的藍色奶油包裹在少年周圍

像法國聖誕的樹幹蛋糕,又彷彿來自青山碧水的瑞士捲

在大地的禮讚歌聲中,笑著

那音樂是聽得見的,那張照片以一個網址的型式廣泛流傳著

點開了,音樂就隨著喇叭流洩

那個瞬間,你會在那個萬里無雲的操場上,愛上那個少年

 

沒有人知道,那張照片是哪些人的心血,只認得照片中的少年

是那個班上一直默默無聞的害羞男孩,沈默寡言

才沒人知道,原來他一笑可以醉人,可值千金

 

少年變得受歡迎,討所有人喜歡,一反過去的窘態

 

過去,這個班,是要命的,是冷血的

你不強悍,或長得不夠漂亮,或擁有什麼顯赫的家世或後盾

就只能淪為霸凌遊戲中的玩物

 

那些人們,以破壞人們的珍愛為樂

砸了整天埋首玩機子的木訥男孩的相機,撕了成日窩在涼亭裡哼哼唱唱畫著小豆芽的胖女孩的曲本

看著他們從頂樓上跳下去,倒在廁所的血泊裡,只覺得玩具太不耐玩了

卻不曾想過,那張他們宣稱這世界上最美風景的照片,是出自木訥男孩的手

那首他們自稱每聽必感動落淚的曲子,是胖女孩在彷若惡水圍繞中一個小小孤島的涼亭中哼出來的

他們只會記得,只會擁護,那個照片裡的少年

 

少年並不是不願保護為他帶來名聲的夥伴們,而是因為約定

 

那一天,在老人的計畫下,少年聽著胖女孩寫的曲,在操場上隨意的漫步,由木訥男孩拍下了這張照片

然後散佈在網路上,希望能為這個感覺不到愛的世界帶來一些些溫暖的感覺

只是,木訥男孩和胖女孩要老人與少年答應

不要告訴別人,這是他們的作品

他們說,這個世界已經太令人絕望

他們已經用盡全力讓別人看見,讓別人聽見,他捫心中那或許永遠不會有人在乎的愛與自尊

此後,不想再和這個世界再有牽連了

老人要他們不要灰心,他們還年輕,外面的世界還等著他們,那裡又遼闊又友善

木訥男孩和胖女孩苦笑地說,長大了,外面的世界真的有比較美好嗎?

老人沒有回答他們,也回答不了,他以為長大了,世界會變得美好

但,這個又矮又醜的老人,卻也只走過了同樣不堪的人生

他只是想在受盡風霜的旅途中,自己點上一盞燈火,好確定,自己曾經這樣活過就好

 

於是,照片背後的故事成了秘密,除了少年的

 

這一天,老人一如往常地交待著上課要注意的事宜,然後先移動去下節上課地點

幾乎沒人知道,老人不會在那裡,也不會再回來了

除了少年

他知道,老人那孱弱又年老的肩膀,撐起了自己醜陋的人生,卻再也承載不了兩個孩子的死去

老人將離去,用痀僂的身軀,扛著兩個孩子看不見的屍體離去

少年甩開圍繞著自己的漂亮男孩女孩,直追在老人身後

他不能獨自一個人守著這個秘密,兩個孩子看不見的屍體也在他身上

他跑過校舍,跑過長廊,跑過一道道門

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座落的操場上,看見老人

他,想起那一天

是老人告訴三個不快樂的孩子,這個稀鬆平常的操場原來可以不一樣

才讓一個木訥的男孩,用框框看見了這世界上最美的風景

才讓一個肥胖的女孩,用聲音唱出了這世界上難得的溫暖

才讓一個害羞的男孩,找到自己最純真的笑臉

而這一切卻沒能讓四個原本不幸的人,都變得幸福一點

 

「為甚麽只有我?為甚麽?」少年對著越跑越遠的老人大聲問道

 

他不懂,為甚麽可以拍下好照片的人,可以唱出好歌曲的人,可以看見真善美的人,得不到一個有著美麗臉孔的人該得到的

他也不懂,為甚麽同樣扛著兩具看不見的屍體,老人已經跑得好遠好遠,自己卻舉步維艱

 

他不懂,也沒人能告訴他

 

老人,已經跑得好遠好遠好遠了...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Lewie C. 的頭像
Lewie C.

男孩。與男孩。與每一個我們的遊樂園

Lewie C.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