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講話整個心情很好。」最近結束一段戀情的朋友F說。
關掉MSN視窗後，我點了根煙，一邊抽，一邊看著躺在床上睡得很沉的男人。
黝黑光滑的皮膚不只覆蓋了整張臉，還有整片像沙丘般線條完美的背。
下巴有幾根稀疏的鬍渣，男人說，習慣兩天左右刮一次鬍子。
那種隨性帶了些性感，就像男人身上淡了的Montblanc香水味。
不精緻，但很舒服。
這樣的男人卻有雙修長的手，音樂家般的手。
初見面時，我一邊聽著男人聊著棒球，一邊想像那雙手在我身上遊走。
四個小時後，我如願以償，並發現有時候現實也會比想像美好。
男人用iPhone 16G打電話，我用Motorola接，但一起看部電影的提議才是重點。
男人說家裡有爆米花，我堅持買包Doritos，但搭配可樂都一樣對味。
男人抽Boss，我習慣買Black Devil，但事實上接吻時的味道都一樣好。
男人喜歡KY，我慣用Probe，但其實Whisky加Durex已經麻痺了大半的痛覺。
然而，儘管男人和我不斷地在不同中找到了平衡點，卻敗給了之間唯一的相同：我和男人都愛著別人。
男人沒有刻意提起，但我藉著電影劇情引起的話題片段拼湊出了一些形象。
他喜歡名牌，尤其是Gucci。
他說話的聲音低低的，笑容總是很得體，不需要做作地掩口。
他是洋基的球迷，因為王建民而只喝光泉的鮮奶。
他不喝咖啡，但鍾愛用Absolut Vodka為基的調酒。
他是外商公司的高層人員，在日本有層公寓，方便工作時落腳。
他，男人很愛他，但情人節那天他說了第二次「Sorry」。
「我愛了他兩年，」男人嘆氣「很慘吧。」
「很典型的都會愛情。」我說。
「是呀，陳腔濫調的情節。」
「別這麼說，」我喝了一口可樂，漱去Whisky的味道「那已經足夠成為一個人的全世界了。」
男人看了我一眼，苦笑著說：「歡迎光臨，我的世界末日。」
然後，聽著Kurt Cobain的「Come As You Are」，我和男人做了愛。
像世界即將毀滅，再也沒有機會享受般瘋狂地。
有幾個瞬間，我想起了你，但很快就被快感淹沒了。
或許，男人也破碎地想起了他也說不定。
也或許，看見世界末日的男人不會像即將看見世界末日的我一樣毫無意義地思念。
但又或許，男人看著我時，一如我看著男人時看見了你的臉般，看見了他的臉。
否則，明明愛著別人的我和男人怎麼能藉著對方的身體做愛？
幾次高潮後，男人從背後抱著我，我輕輕回握男人的手臂，各自睡去。
深夜，我被男人的鼾聲吵醒。
朦朧地拿起床邊的手機，凌晨三點，我大約睡了三個多小時。
其實我不討厭鼾聲。
相反地，看著像孩子般打鼾的男人睡覺是種幸福的事。
我輕輕地拍拍男人的手臂，熟睡的男人彷彿熟悉彼此小動作的多年伴侶般移開摟著我的身子。
倒了杯水，點了根煙，想著晚睡的你大概還醒著。
但我不打算撥電話給你。
借用男人的電腦，看見F給我的留言：「我失戀了，有問題想請教你這位戀愛達人。」
倘若戀愛也能三折肱而成良醫，那也許我的確有些機會成為達人。
但以實際愛情學分成績來看，我想，我只是浮世中一個迷惘的小書僮。
我想不透很多問題，至少現在我想不透和你之間的問題。
S的身高足足多了你14cm，每隔幾天就會殷勤地邀我約會；C則是有輛坐起來很舒服的GT-R。
D是個成熟的男人，和我同樣喜歡閱讀；P是個在做愛後會聊天的溫柔男人。
只是我卻喜歡上只有170cm，開著小車，從不去書店，不過也會在做愛後聊天，可是從不主動想念我的你。
但，這不是一件複雜的事，只不過「我喜歡的是你」罷了。
然而，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明明很想你的此刻，為什麼要壓抑自己撥電話或傳簡訊給你的念頭？
因為我剛剛和別的男人上了床？
還是真想堅持這次如果你不主動聯絡我，就決定放棄的打算？
如果我喜歡你，這些都不會是理由。
但我卻還是用了這些藉口，並堅持我真的喜歡你。
甚至，讓我失眠的原因不是男人的鼾聲，而是夢見了你。
夢中的你我和現實中的我與男人同樣躺在床上，只是位置相反。
你背對著我熟睡著，我從背後抱著熟睡的你。
但沒有任何幸福的感覺。
我心裡好難過，想把你叫醒，問「為什麼會這樣」，卻不敢這麼作。
為什麼？
因為我怕直接面對你的不明顯表態？
因為我怕你心裡想的和我不一樣？
因為我怕你不喜歡我？
老實說，我連句號都不敢下在這些根本沒有那麼複雜的句子後頭。
這樣的我根本不是什麼戀愛達人。我這麼對F說，自嘲地。
我能做的，就只是迂迴。
說些「其實可以換個方式想」之類的話，好讓思緒不會一直往根本沒有出口的地方鑽去。
即便無法馬上解決那些問題，但至少多了一些緩衝時間。
去思索，去喘氣，去解圍。
F一如大多數找我聊的朋友說：「和你講話整個心情很好。」
「那就好。」我說，人總是需要心情的轉換才能重新獲得力量去面對一些負面情緒。
所以在一根煙後，我重新回到男人溫暖的擁抱裡。
讓自己站在注視著世界末日的男人身邊，面對那個終將面對的問題。
不是「我怎麼和男人上了床」，而是「我不要再想你了，不要再夢見你了，不要再喜歡你了，好不好」。
反正，只不過又是一個小小世界的末日罷了。
快將我毀滅，我願意墜落這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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