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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yaosa,別哭了,火車在上面停下了,他一笑太陽就出來了。」母親站在火車頂上,手中抱著剛出生的嬰孩,向天邊緩緩升起的晨曦這樣喊道,一遍又一遍地。

  Alyaosa是個俄國名,也是母親那死去丈夫的名,但母親的丈夫是個漢人,之所以被喚作Alyaosa,是因為丈夫死在外地,母親領遺物時,接洽的俄國人不懂得說漢話,索性用Alyaosa稱呼。大腹便便的母親緩慢地走進放著丈夫遺物的房間,臉上不沾任何悲喜,彷彿眼前的東西曾屬於一個來自遠方的過客,而不是丈夫般。母親摸著那些東西,水壺,腰帶,長槍,背袋,印著「最可愛的人─丈夫所屬的軍旅名─」的鐵罐兒,以及上頭留下三個彈孔的軍服,卻是溫柔地,細膩地,陶醉地,宛若那是丈夫失了溫的身體。
  「我一看彈孔就曉得,這三顆子彈怎麼可能殺得了你?你別以為用這幾樣東西就能呼嚨得了我,我是不會相信的。你要找別的女人,你就去吧!」母親抱著軍服,賭氣地說著,草綠色的布料披在母親那即將臨盆的的肚子上,像丈夫的擁抱,輕輕地,淡淡地,暖暖地。
  桌上的東西母親一樣也沒帶走。臨走前,俄國人把一個羊皮包交給母親,裡頭是父親的信。母親只拿走這個。
  回程火車上,母親打開第一封信,第一句話寫著:「就叫我Alyaosa吧!」
  讀著讀著,母親一陣尿急。北方氣候太凍,身子出不了汗,一喝水就猛上廁所。母親坐在火車頭的車廂,上廁所得跑到車尾。穿過車廂時,母親看見經過的漠地有一群人,彷彿在慶祝什麼似地舉著火炬喝酒唱歌,看見火車接近,興奮地跑近歡呼。母親尿急得發慌,沒暇多看他們幾眼,直往車尾廁所去。
  火車經過慶祝人群的位置,鐵道上的雪被撞得兩旁飛去,擠得附近的火堆飛揚了起來,掉在樂隊的帳篷上,繩子燒脆了的蓬被風一吹,眨眼間像隻鳶般滑過人群頭頂,往火車飛撲過去,眾人歡欣地吆喝起來。
  母親剛上完廁所,屁股才剛離開馬桶,就見一片火紅從身後染上,窄隘的車廂裡滿是通紅。母親轉頭一看,著了火的蓬張得大大的,鼯鼠似地越過了火車,往另一頭無光的荒漠飛去。母親看得著迷,一回神覺得身子有些不一樣了,她摸摸平坦的肚子,孩子已經不在肚子裡了。母親衝向馬桶,只見比卵石大些的洞下那一節又一節飛快後退的鐵軌。
  火車停了,母親跳下火車,順著鐵軌往回跑。不知跑了多久,沿途開著顏色鮮艷得好不真實的花朵,越來越多,越來越濃,越來越密。最後,她從最繁茂的那堆花上聽見了哭聲,找到她那用力呼吸的兒子。

<後記>
  這是電影「太陽照常昇起」的結局,最後母親站在火車頂上不斷喊著那句話的景象不斷迴盪在我耳邊,久久不停。儘管這部電影的四個故事中,這一幕只是其中一個小伏筆的解答,但對我來說,卻是整部電影中最感動的地方。於是,忍不住將畫面用自己的文字紀錄下來,好抓住那份感動。
  在我看電影的經驗中,整場只有我一個人的經驗不算少,而這一部是其中之一。其實也不是太意外,畢竟所謂的文學電影本來就不屬於大眾口味,尤其中國文學電影更是如此。當然,李安用電影詮釋張愛玲的「色戒」在票房上成功了,但我個人並不欣賞李安過於譁眾取寵的商業化處理手法,關於這點,我不就在此多作論述。還記得當初看完張藝謀的「英雄」,正當我和小弟興奮地稱讚導演用另一個觀點解讀秦王時,卻聽見走出來的觀眾們一個接一個地說「演什麼呀?看都看不懂」或「我看到一半就想睡了」之類的話,對照到姜文改編自作家葉彌短篇小說「天鵝絨」的「太陽照常昇起」,那個只有我一個人在的影廳,其實有著同樣的唏噓。觀眾被Hollywood養壞了胃口,只對那些請到享名國際的大牌明星和有著精彩特效,劇情卻通俗得在走出戲院同時,也就只是一個「剛剛去看過」的電影有興趣,對於那些其實真正能引動感觸,並在心中留下些什麼的好電影,卻覺得艱澀無聊,這真的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莫怪這個時代的人們不再為日常瑣事中的點滴感動,非得要追求錐心刺骨的感受不可。
  為了不落入說教的感覺,還是簡單一些吧!總而言之,這是一部很棒的電影,只可惜原著小說還沒有繁體版的,有興趣的人趕在下星期下檔前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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