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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很想他,沒來由地。
在我戴著耳機,唱著一首又一首的情歌,思念著不確定是否真的存在的思念時。

如果我們沒有遇見,現在就會快樂一點。
我看不見,你的雙眼,心就快破碎不全。
自己坐在空蕩房間,想著全是你的笑臉。
我分不清,是苦是甜,要多久才會厭倦?
時間沒有帶走你給我的一切,今天似乎特別明顯。
想你在我身邊,親吻著我的臉,在孤獨的夜。
眼淚提醒著我對自己好一點,就算需要很多勇氣。
我會試著學習,我會繼續努力,把你放心底,不再去想你。


於是穿了條在口袋裡有放錢的丹寧褲,和除非有特殊需要否則不會特別整理的背包,就出門了。
凌晨一點,這時的屏東縣東港鎮是極昏暗的。
幾乎沒聲音,有的就是由遠至近呼嘯而過的飛車聲;幾乎沒有光,有的就是比寂寞活潑一些的路燈。
每一次,當我北上去找他的時候,總是在這樣的時間,走在這樣的路上。
否則會趕不上早上的碰面。
可是這一次,孤單在我跨越三百多公里之後,將仍舊伴隨著我。
那,為什麼還要啟程呢?
我不知道,也許只是因為想念吧。
只不過,純粹為了抒發無處可去的思念而開始不會有終點的旅程,有沒有意義?
但我想說的是,可不可以不需要定義就去做些什麼?
就像愛上一個人。
就像朋友們還是會用質疑眼神看待我的「你還愛他」。

四十分鐘後,開往高雄的客運終於到站。
車上包括司機,總人數是兩個。
我坐在門旁的靠窗位置,我第二喜歡的位置,因為習慣右靠的我可以很自然地靠在窗邊。
發呆,睡覺,哼歌,看風景,作什麼都可以。
我最喜歡的位置,是司機後的靠窗位置,但前提是有人陪我。
因為這麼一來,我就能靠在對方的肩膀上。
發呆,睡覺,哼歌,說話,看風景,作什麼都可以。
例如說:擁抱。
關於擁抱,其實我是一個不公平的人。
我喜歡被對方從背面抱住,勝於迎面而來的擁抱。
我喜歡靠著對方的肩,摟著對方的腰,勝於臉貼著臉入睡。
對等的付出和擁有,以擁抱來說,比不上一廂情願的佔有及依靠讓我著迷。
因為唯有這樣,兩顆心才不會錯開,才會相依相靠。
面對面的擁抱無論多麼親密,心與心終究是一個在左,一個在右。
除非有人擁有一顆右偏的心臟。
我想,我是貪心的,就連只是專心跳動的心臟也想接近。
但,我不曉得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聽見另一個人的心跳。

到了高雄,我走進很久沒搭的統聯客運。
因為這個時間點想要早點到台北,就只能選擇班次比國光號多上很多,但較不舒適的統聯。
但還是得等,三十分鐘左右。
候車的人很多,站內的座位幾乎被佔滿了。
所幸,角落有個空位。
那是個三人座,一個婦人把行李放在最外頭的座位上,自己則坐在中間。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確定裡頭的座位之所以沒人坐,應該是因為沒人敢穿越那個看來並非善男信女的婦人。
可是我很累,累到就算隔壁坐的是閻羅王也無所謂。
於是我走了過去。
越過婦人時,我禮貌性地說句「不好意思」,她則是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只差沒說出「Whatever」。
想不到,正當我要坐下時,婦人竟一把推開我。

「有人坐啦。」她的口氣像極了八點檔連續劇裡頭使壞欺負媳婦卻又掩不住心虛的惡婆婆。

我跌坐在地上,頭還撞到旁邊的椅背,發出很大的聲音。
婦人原本一臉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地看著整件事情發生,但隨即像是下定決心打死不認帳地把表情收了起來。
整個車站的人都看向這裡,用一種等好戲的目光。
老實說,人類並沒有比任何被他們自以為是定義低階的動物高等。
當一隻跛腳小雞受同類欺負時,其他的小雞會合力啄死牠。
如果殺人是被允許的,高居人類死亡榜首的主因,想必會是「落井下石」。
但,那是指受欺負的對象是跛腳小雞之類的情況下。

我站起來,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甚至會被吸引過來的音量說:「你有沒有禮貌?」

「我,」婦人一度被我意外的反擊嚇到「我就跟你說『有人坐啦』。」

「『有人坐』用說的是不會嗎?推什麼推?」

婦人不敢搭腔,因為空位根本沒有人坐。

「沒水準。」我邊說邊跨了出去,背包不小心甩到婦人的臉上。

婦人慘叫了一聲。

我連忙拿出背包裡頭的單眼相機,稍微檢查了一下,然後瞪著她說:「撞壞你賠得起嗎?」

婦人不作聲,忿忿地看著我走出車站。

感覺好差,今晚一定會發生什麼壞事情。
或許,這樣莽撞地出門本身就是一件很壞的事。
心情被搞壞了,就想抽煙。
但上車前抽一包紅色Marlboro,怎麼想都是一種對鄰座乘客來說很沒禮貌的行為。
作罷,還是吹吹風,散散步,試著趕走壞心情就好。
夜空很晴朗,只可惜光害太強,看不見星星。
只有一輪開始缺了的月亮。
今天是農曆二十一號,想不到再過一個星期就滿一個月了。
分手一個月,沒什麼好紀念的日子。
那天,正好是2008年台灣同志大遊行,農曆二十八號。
那天是颱風天,看不見月亮。
但我知道,當時懸在夜空中的,是一把彎彎的刀。
一把似乎能割斷一切的刀。
或許正是在那樣的夜,向來怯懦的你才能鼓起勇氣說分手。
而我也才能笑著說再見,彷彿從沒愛過般地不掉一滴淚。
是否能用「氣氛太美」來解釋呢?

上車之後,發現我的配座是門邊座位靠道的,靠窗的座位則是一個看來有點跩的男孩。
我想坐窗邊的位置,於是向他開口換座位,男孩很大方地起身。
位置坐定,禮貌性地向男孩微笑致意。
拿出隨身的筆記本放在腿上,戴上耳機,看著窗外,無聲地唱著歌:

沉入越來越深的海底,我開始想念你,我好孤寂;
跌進越來越冷的愛裡,我快不能呼吸,我想要你。
人活著賴著一口氧氣,氧氣是你。
如果你愛我,你會來救我,你會知道我,快不能活;
如果你愛我,你會來救我,空氣很稀薄,因為寂寞。


你曾說過,我們隔得太遠,彼此也都太忙,沒有多少時間空間給對方。
但,我幾乎把所有能給的時空,在那段時間統統給了你。
一個人等車;一個人面對所有的突發狀況。
一個人在推掉了朋友的邀約後,在讓你不會太晚回家的距離裡等著你。
三百多公里的距離,只要花幾個小時就能跨越,沒什麼好怕的。
因為只要往有你的方向去就能擁有歸屬感。
龐大的交通費用,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克服,沒什麼好怕的。
因為只要能見到你就不會害怕。
但,這一切,你看不見。
就連我說「我好寂寞唷」,你也只是苦笑著說:「我沒辦法下去陪你。」

如果你愛我,你會來救我。

就算我已經無數次苦笑著說「騙騙我也好呀」,你還是回答:「我又不是那種說大話的人。」
Hey,就算是愛,也無法用任何方式去證明它的存在的呀。
可是,我們仍舊會相信愛,為什麼呢?
因為愛只是一種感覺。
不是嗎?

跌進越來越冷的愛裡,我快不能呼吸。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頓時從深陷的思緒中被拖了出來。

「你還好吧?」是坐在鄰座的男孩。

『我,』不知為何,我的聲音是哽咽的『我沒事。』

「因為你在哭,所以...」男孩做出「You know」的表情。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哭了。

「你哭好久了,怎麼了?」近看發現,他是黝黑的運動型男生,褐色眸子因為膚色的關係,看起來很清澈。

『沒事。』我客套地笑了一下。

「是因為那個阿婆嗎?」

『嗯?』

「就是在車站被你罵的那個阿婆。」男孩好像覺得很好笑似地笑著,眼睛瞇成一條漂亮的弧。

『你有看到?』

男孩點了點頭,我只能尷尬地苦笑。

「別氣了,為那種人生氣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不是...』想辯駁些什麼,但還是覺得麻煩而放棄。

「你要去台北幹嘛?」男孩發現我無意繼續這話題,於是換了一個。

『沒什麼。』

「回學校?」

『嗯。』不想解釋太多,我索性順著男孩的話。

「你念哪間學校?」

因為要去新店,所以隨口說了那裡的學校:『世新。』

「我也是耶,」男孩眼睛亮了起來:「你哪個系的?」

『呃,廣電。』像這種時候,最麻煩的莫過於無心插柳柳成蔭。

「這麼巧?我廣電所的,叫學長。」男孩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乾笑,誰要叫誰學長還不知道呢。

「有沒有好一點?」他的臉稍微貼近了一點,那張其實還蠻好看的笑臉。

『嗯?』所以我退開了一些。

「心情呀。」笑臉又近了一點。

『也許吧。』我苦笑地坐正,為自己畫了一條漂亮的界線:如果他再繼續,就是自作多情。

「失戀,對吧?」他露出那種跟我剛看到他時那種跩跩的表情。

『怎麼說?』

「猜的。」

『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心情不好就一定是失戀,大不了猜女生時會多加個月經來的選項?』

「不知道耶,電視看多的關係吧。」

我睨了他一眼,沒接話。

「你果然很可愛耶。」男孩笑了起來,像小孩子找到新玩具時的那種笑法。

『可愛什麼?』我真的很討厭那種吊兒啷鐺的態度,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被稱讚時心裡其實很開心。

「生氣的樣子呀,像小孩子一樣,一點也不會掩飾。」

我瞪著他:『這是稱讚嗎?』

「是呀。」

討厭的耍嘴皮子傢伙,討厭,討厭,討厭。

「別生氣,我只是逗你。」男孩的手搭上了我的肩:「整個晚上不是生氣就是掉淚,笑一下會平均一點。」

『不好笑。』陌生男子搭自己的肩,大部分的人會怎麼作?我不知道,但此刻我很寂寞,就算一點點慰藉也好。

「別這樣嘛,我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跟你搭訕的耶。」

『為什麼要跟我搭訕?』

「因為喜歡你呀。」男孩面帶笑容地說出這句話,彷彿他所說的是「這班車開往台北喔」那樣地自然。

我看著男孩,澀澀地笑著,很不自然的那種。

身邊的朋友常跟我說「好羨慕你有好多人追」或「你根本不用擔心沒人要」之類的話。
那個當下,我會尷尬地笑著說:「不會呀,其實也沒那麼好。」
而在回到一個人的時候,會開始聽見心裡不知吼了多久:「去你的,到底哪裡好了呀?你喜歡統統拿去嘛。」
因為,的確沒那麼好。
當你聽了越來越多人對你說「我喜歡你」或「我愛你」,而且開口的時間距離認識的時間越來越短之後。
會在聽完那句話的同時,在心中翻箱倒櫃地找出過去那些同樣的話。
然後,對著不知哪兒來的觀眾作獨白(Stage Whisper):

「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接著,台下會響起一陣不帶掌聲的笑聲,訕笑的那種。
而台上的演員必須繼續演下去,無論那個問題是否得到了回答,或是在心中找到了解答。
最簡單的解決方法是以「對不起」作為開頭的句子,然後故事就會宣告結束。
但觀眾不是來看那種戲的。
就算明知心裡是質疑的,或感到膽怯的,卻還是想觸碰那些看起來很美的愛情。
這是人性。
然後那些浪漫的邂逅、激情的熱戀、愁苦的眷戀、微酸的思念、和痛苦的爭吵及分離,就會一一重演。
Hey,親愛的,你們覺得這樣,很好嗎?
曾經有個男人對我說:「跟你在一起一定很幸福。」
我苦笑著回答:『我也這麼覺得呀,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人想留在我身邊。』
於是男人說:「那是因為你還沒遇到我呀。」
當時的我心裡沒感到一絲絲的甜,反而產生「又是一個只會打嘴炮的傢伙」的念頭。
好像再也不相信愛情,再也不相信真的會有個誰只因為愛我而愛我。
這樣子,很好嗎?

「我開玩笑的啦。」面對我的尷尬笑聲,男孩以一種自嘲的口氣這麼說著。

我的笑忽然化成僵硬的無表情,像開了就隨即謝去的曇花般,我只是帶著微微上揚的嘴角對男孩說:『嗯。』

是呀,本來就是開玩笑的,我在認真什麼呢?
就像懷春的少女,聽著歌手唱著動人情歌,一邊幻想那些美麗詩句是唱給自己聽,一邊陷入戀愛般的感覺。
長大以後才會發現,原來那都只是夢,原來人生只有夢是不夠的。
但我們還是想要相信,所以繼續聽著情歌,繼續陷入那些美麗的夢裡。
因為情歌永遠不會被打敗,愛情在裡頭就會永恆存在。

情歌太好聽,我寂寞的右手唱著,忍不住哭了。以為你握住我的左手,讓愛堅定,誰也不准輕易放棄。

然後,我就和一個曾經對我說過「我喜歡你」的陌生男人並肩坐著,往一個也曾說過「我愛你」的人的方向去。

只是今晚,我的左手要學會把淚擦乾淨。

到台北時,已經天亮了。
搭捷運到七張站時,上午六點二十三分。
他準備去上課的時間。
我坐在那棟大樓對面的便利商店前,一邊喝著溫牛奶,一邊在一樓的大門口與十一樓的窗戶之間,來回著目光。

任憑我撫摸也是空氣,再也來不及擁抱你,我的左手永遠失去你的溫度,才清楚這情歌有多動聽。

Hey,我有說完關於那個男孩的故事嗎?
下車後,在同路的捷運上,我們聊了一會兒。
我說了關於我前往方向的事情,他說可以跟我同行。
「有個伴比較不會寂寞嘛。」他是這麼說的。
當我坐在騎樓喝著溫牛奶時,他就站在我身後喝著奶茶。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所以不知道他的心情;我看不見他的動作,所以不知道他的感受。
我只知道他站在我身後,陪我看著舊情人的住所,靜靜地。
然後,我跟著他回家。
兩個人在一張兩個人躺在一起太小,但抱在一起睡剛剛好的床上作了愛。

我太寂寞了,真的。

當菸酒已經無法滿足的時候,我終究還是得要回歸最原始的慾望。
朋友曾經問過我:「為什麼你們男人一定要作愛?」
當時我不知道,現在我還是一樣懵懂。
其實我不那麼喜歡作愛,尤其在遇到技巧不怎麼樣的對象時。
就算是男友,也常因為覺得敷衍得很痛苦而硬不起來。
但,這樣的我還是要作愛。
究竟是什麼原因,我真的想不透。
我只知道作愛是必須的。
為什麼?
因為我會想作愛。
只因為這樣。

人質在這一刻得到釋放,相愛的純粹落得如此下場,你滿意嗎?我們都別說謊。

男孩從背部摟住我的腰抱著,當他入睡後不久,我就自己離開了。
原來,即便這樣抱著另一個人,還是無法確定對方的心跳是否屬於你。
經過那棟十二層樓高的大樓的時候,我看著那個曾經有我和他一起向外眺望身影的窗口。
已經不見了,很多很多東西,在那個「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好了」的夜晚之後。
那一天,其實我心裡真的沒有聽起來那麼輕鬆。
如果我笑,不是覺得解脫,而是不想落得狼狽的死法。
因為我不想放。
所以必然的結束出現時,唯一完整自己的方式就是不要哭,不要叫,不要掙扎。
甚至,假裝自己有或沒有,都沒差。

在我心上用力的開一槍,讓一切歸零在這聲巨響。
如果愛是說什麼都不能放,我不掙扎,反正我也沒差。


我搭上十點的高鐵,離開這個仍舊無法令我快樂的城市。
這段旅程究竟為了什麼?有什麼意義?
在高鐵上我反覆思索,思緒卻好像被忘在起點站的行李般。
如果完成後反而比開始前更加迷惑,是否表示這一切根本只是虛度?
說不出旅行的意義,也說不出想念的原因。
會不會當我或他想起關於對方的事情時,也是有太多太多想不起和說不出?
包括分手的原因。

你勉強說出你愛我的原因,卻說不出你欣賞我哪一種表情。
卻說不出在什麼場合我曾讓你分心,說不出離開的原因。
勉強說出你為我寄出的每一封信,都是你離開的原因。
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 。


最後我還是這樣,戴著耳機,唱著一首又一首的情歌,思念著不確定是否真的存在的思念。

P.S.原本想交代那張紙條的,但最後還是刪了相關的段落。也許,還無法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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