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哀泣般濕涼著
我撥了通電話
告訴你我在四維苓中路口的7-11等你
收了線
意外發現在腳邊有只平凡得在任何地攤上都能買到的戒指
被丟棄在不像飾品店也不像手指的馬路邊
「是誰扔掉的？」
我自言自語地問
但不期待會有答案
理所當然地
也許是因為等待的無聊
我拿出數位相機
挑了幾個角度
為那只戒指拍了一張又一張的寫真
預計用「遺失的承諾」來命名
卻不住懷疑
沒留在手指上的戒指是否還能稱為「承諾」
抑或只是一個圈圈罷了
─要來的不算愛，被丟掉的也不是承諾。那麼，它們究竟算什麼呢？─
仲秋哀泣般濕涼著
騎著機車的你停在我的旁邊
倘若換成任何其他人
想必會憤怒地按著喇叭
怒斥我馬上離開路中間吧
不過因為是你
所以只是在我沒有表情地將目光從數位相機的液晶螢幕移到你的臉上時
笑著對我打招呼
我撿起戒指
你在知道它的來歷不明後
叫我放回原來的地方
但我用了一個不像理由的理由將它留了下來
因為我知道你和所有人一樣
不會太在乎其實我是因為不應該讓一只可能曾經是一對戀人承諾的戒指
被一個只是好奇的陌生人再拋棄一次
上了車
你聊起母親可能將因為父親外遇而離婚的事情
語氣為忍辱負重的母親義憤填膺
但我卻握著那只戒指想著
也許是因為當初的承諾不在了
才會想把戒指丟掉吧
畢竟誰想要不再被稱之為「愛情」的愛情
─愛情如果不再是愛情，那麼當初的承諾是否也不再是承諾？─
仲秋哀泣般濕涼著
你騎著機車
載我到你家樓下
「我很快下來。」
你只是上樓拿鑰匙給將離家的父親
樓下空地上有座鞦韆
一對兄妹帶著一隻馬爾濟斯坐在上頭
原本盪呀盪地聊著天
卻一發現我接近便停止了
只是用間諜般的目光時而瞄我幾眼
沉默了不一會兒
馬爾濟斯吠了起來
彷彿它也對我闖入地盤的惡劣行為厭惡不已
男孩拉緊繩端
女孩試圖摀住他的嘴巴
吠聲變得像缺了針的音樂盒
「原來屬狗的人還是會被狗兇。」
我在心裡自嘲著
然後移了幾步遠離空地
等待你的腳步聲慢慢接近
─我們總以為，和別人相同是種安全，卻忘了最殘忍的屠殺者是自己的同類。─
仲秋哀泣般濕涼著
你帶我到大遠百樓上的誠品逛逛
我隨手拿了本書
裡頭有則心理測驗
有六個畫了簡單圖形的格子
要在上頭加個幾筆
變成完整而有意義的圖
我拿出紙筆拉著你一起玩
卻讓你先畫
好趁機想些獨特的圖案
但是我記憶力不好
想了一個卻又忘了另一個
最後只記得幾個其實不出色的
測驗結果很準
而我有一張圖和上頭的例圖相同
這讓我不太開心
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特別
而且
也開始擔心你會不會也發現了
─活在這樣一個每一個人都特別的時代，好累。─
仲秋哀泣般濕涼著
天色晚了
你接到一通來電
母親一個人在外頭散心
希望你能過去陪陪她
我試圖語帶輕鬆地要你馬上過去
卻發現口氣走了調
掩飾不住我因為臨時要開始思念你的措手不及
但你走了
彷彿什麼也沒發現般
我有點失落
卻也因為省了解釋而鬆了口氣
於是
我看著你的背影
因為那句我們用來道別的「我愛你」而鬱悶
就像我晚餐時告訴你的
那句不斷迴響在錯過一份愛情的男子耳邊
其實不是「再見」的Te Quiero
─我們用同一種語言對話著，卻用不同的結果去理解。─
仲秋哀泣般濕涼著
忽然有那麼一刻
不曉得為什麼
明明應該攔車回家
卻站在雨中
慢慢地被淋濕
任由一輛又一輛公車從眼前經過
雨有點冰冷
於是
我走到一株枝葉蕭條的樹下
儘管如此
雨水仍舊像不死心地攀談的討厭搭訕者般
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我身上敲擊著有點哀傷的旋律
我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
想說反正是雨是淚
也只有藉著臉頰上的溫度才知道的我會曉得
我不常這樣哭泣
唯有哭泣的理由過於薄弱
卻又不得不哭的時候
才會躲到雨裡
驟然間
雨毫無預警地停了
你彷彿計畫好般打了電話來
電話那一頭的你有些沮喪
我聽著你的訴苦
卻無法在當下說些什麼
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像是說給自己聽般重複著「別想太多了」
忽然你打斷了話柄
不知是你的還是我的
因為其實已不能確定這對話是否真有交集
你說
有事要處理
待會兒再回電
收線後
竟發現雨不知何時早已傾盆而下
一身濕的我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崩潰般哭了起來
─有時候，我希望會有一個人不問原因，只是靜靜地陪在身邊安慰我。─
仲秋哀泣般濕涼著
回到家
撥了通電話給你
未接
我便躺在床上等你回電
隨手拿出那只被丟棄的戒指
作著也許自己也已經被你拋在腦後之類的無聊幻想
於是
當你回電時
會覺得我的聲音不對勁
只是無論你怎麼問
我也無法說出口
「你怎麼了？告訴我好嗎？」
「沒事，你快去睡。」
這樣的對話像歐普藝術常用的重複幾何圖形般輪迴著
我想說服自己
你是真的關心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但另一半的自己卻又不斷地說
你只是因為父母的事情而對我產生不安
收線不久
你傳來訊息
「謝天謝地，我有你。」
「我只是想你而已。」
我這麼回應
像句只是押韻卻毫無關聯性的癟腳歌詞
可是我是真的想你
或許是因為吃著你母親的醋
或許是因為來不及調適過來的思念
又或許只是因為
仲秋哀戚般濕涼著
─我想你，只是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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